【穗言杯征文】麦子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  ——序

今年的麦子又熟了。

麦子望向这片金灿灿的“海洋”，眼角隐隐泛着泪光。

麦子出生在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家庭，村东头的几亩麦田便是麦子家的骄傲。麦子娘还在的时候，是十里八乡闻名的“田一手”，缝缝补补不在话下，收拾麦田也稳稳当当。她家的田不多，但麦子长得好，每到收获的季节，便能看到大片大片的麦浪翻涌着，一波又一波向天界奔去。可上天弄人，麦子出生那天，麦子娘难产，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她用生命换来的孩子便撒手人寰。麦子娘走后，家里的开销越来越大，刘德生不得已将田产卖给了村里的种田大户钟有田，这才勉强挨过了些许时日。可生养一个娃娃哪里不费钱，憨厚的刘德生只好去给人当搬砖工，往往累死累活地搬上一整个星期的砖，才够麦子一天的奶粉钱。遇上拖欠工钱的老板，麦子便断了口粮，刘德生只好抱着她挨家挨户的打问谁家有正坐月子的妇人，乞求人家舍一口奶水。好在麦子她二叔早些年在城里安了家，经济上还算过得去，且她婶子一直没有身孕，便格外亲麦子，闲时就带些城里的廉价奶粉过来。就这样，麦子在家里人和村民们的养育下跌跌撞撞地成长起来了。

转眼麦子六岁了，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刘德生心下欢喜的紧，却在起名字的事情上犯了愁。自己一辈子没识几个大字，咋给闺女起个像样的名字呢？他不禁转过头看向麦子，只见麦子扑闪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一板一眼地瞧着墙上挂着的年画。这年画挂在这里有些年头了，灰尘落在了它的边边角角，依稀透出几颗“烫金”的麦穗，在微弱的油灯下闪着光芒。对！就叫刘麦！刘德生当下一拍脑门，满足地笑了起来。

就这样，麦子步入了学堂。在学校里，她认识了不同的老师和同学，吮吸着来自知识海洋的甜蜜馈赠，这让她在长大后的时间里无数次感谢父亲的决定。麦子聪慧，往往不用老师讲第二遍就可以将知识点记得滚瓜烂熟。在同学还为自己的课业作业烦恼时，麦子已经背起书包回家去准备晚饭了。

这天，麦子刚回到家，就看见炉火旁坐着两个熟悉的背影。“叔，婶！”麦子欣喜地喊出声，向背影欢快地走去。刘福生转身，慈爱地笑了笑：“麦子回来啦！来！”“嗯！”麦子将书包放在一旁，从桌下取出一个小矮凳，“吱呀”一声，坐在了刘福生后侧。

“麦子”，刘德生顿了一下，看向麦子说，“你叔和婶想把你接到城里去上学，你看呢？”

“去城里？”麦子偏了偏脑袋，看向父亲。

“对，去城里。”刘福生接过麦子的话，“去城里让你接收更好的教育，如果你愿意，我们和你爹还会供你上大学！”刘福生又大又黑的眼眸熠熠闪光。

“大学……”麦子突然停住了，眼神略显茫然。大学，一个多么让人神往的词啊，她做梦都不敢奢求的地方，现在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跳进了她的脑海。

“麦子，去城里上学是件好事儿，我和你叔婶商量好了，去吧。”刘德生伸出布满岁月痕迹的手，轻轻地在麦子头上拂了拂。

“那好，哥，我们后天来接麦子。”刘福生起身，又和大哥寒暄了几句，便带麦子二婶离开了。

这夜，微风抚弄着院落里不知从哪里掉来的小叶子，“簌簌”地响着。麦子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想到后天就要离开这个生养她的地方，麦子有种说不出的感伤。她想起父亲那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脸庞，想起学校中老师和同学的笑容，想起麦田上一波又一波的金色麦浪，久久不愿睡去。她默默地在心里立下誓言：我一定要回来！

此时的刘德生披上自己那件穿了十几年的旧外衫，踱步到院落中。现在的他在村里的砖厂干活，收入刚够两人吃饱，要是麦子去了城里，吃穿就不愁，他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挣钱，为麦子上大学留下一些积蓄。他固然舍不得麦子，但为了能让麦子有学上，自己再苦些累些也是值得的。这样想着，刘德生不自觉地望向不远处的麦田，那曾是承载家里多少欢笑的地方啊，可惜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城里的生活在家与学校两点一线的轨迹中一天天过去，高考也随之悄然到来。麦子凭借自己优异的成绩顺利过线，却在填报志愿上和父亲起了争执。

“你要报农学？我不同意！”刘德生甩开麦子的手，转过头去。

“爹！我想报农学，我一定要报农学。”麦子急切地同父亲解释。

“为啥要学农？”刘德生打断麦子，生气地问。

“爹，我在这片土地上长大，我喜欢这片土地的味道。每次您望向咱家原来那几亩麦田的时候，不也是怀着这样的感情吗？”麦子轻轻拽着父亲的衣袖，动容地说到，“我想带着知识回来，回到咱们村，和您，和大家，一起守护这些麦田。”

“你这孩子……唉~”刘德生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罢了，你长大了，该自己作决定了。”随后，他拉了拉身后的外衫，向灶台去了。

就这样，麦子如愿进入了大学。这是一个崭新的世界，涉猎知识的快感让麦子沉浸其中，每次上课，她都会坐在教室第一排。今天是学院王教授的第一堂课。

“刘麦。”王教授扶了扶稍稍滑落的眼镜，拿起了花名册。

“到！”麦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好名字啊！刘麦，留麦，留下希望。”王教授点点头，示意麦子坐下。

原来我的名字还有这样美好的含义。麦子心里美滋滋的。

此后的时间里，麦子不是在教室实验室，便是在图书馆。她欢快地徜徉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临近毕业，舍友们约了饭局，算作对大学时光的告别。饭桌上，大家纷纷谈起了自己以后的打算。

“我想继续读研吧，现在的工作也不好找。”章萌放下筷子，慢慢说道。

付倩倩耸了耸肩：“我倒是找到了几个薪资水平还行的岗位，先去碰碰运气呗！”

“我打算出国了，最近刚收到offer。”田甜顿了顿，嘴角露出一条温柔的弧度。

“麦子，那你呢？”章萌饶有兴趣地问。

“嗯……我想回家。”麦子简单回答道。

“回家？你开玩笑呢吧！”付倩倩吃了一惊。

“没错，回家。我想把我学到的书本知识带回去。”讲到这里，麦子不由自主地笑了，“我想为守护我们的麦田出一点自己的力。”

听到这儿，舍友们都流露出钦佩的目光。付倩倩拍拍麦子的肩膀：“麦子，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联系呀！”麦子点点头，不由得有些感动。

麦浪在风中尽情变幻着，阳光泻在麦穗上，一闪一闪地拉回了麦子的思绪。此时的麦子已经驻村五年了。五年间，麦田还是那片麦田，但收获的麦子却有了不小的变化。在麦子的领导下，村里成立了改良技术小组，并将理论知识与生产实践相结合，在栽培技术上狠下功夫，终于实现了小麦的优质高产。现在，村里还开发起了旅游项目，热衷农家乐的游客纷至沓来，更是为村民们提供了可观的收入。

“嘿！”一只手落在麦子肩头，身着正装的付倩倩笑盈盈地出现在她身后，正装上，“旅游开发公司常务副总”的胸牌晃动着，“我的刘大书记，在这儿想啥呢？”

“想你啊！”麦子转过身，俏皮地冲她吐了吐舌头。

“就知道逗我，快走吧，田甜已经在你办公室啦！”付倩倩拉过麦子说道。

“什么？田甜答应回来啦？”麦子欣喜地睁大了眼睛。

“对啊，还不赶紧走！”

“好好好，我的付总。哈哈，你别挠我呀！”

“让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办公室挡‘剑’，就挠你！”

“哈哈，求你了！”

……

两人一边笑着一边推搡着向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不远的麦田边，传来阵阵童谣声：“我行其野，芃芃其麦……”

本文获第五届“穗言杯”全校研究生征文比赛一等奖

编辑：赵昕驰

责任编辑：王敏、毛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