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什么‘以史鉴今、资政育人’,说的倒是好听,但这四史来来回回也学了不知多少遍了,也没见真正学到什么……罢了罢了,还是把这活动应付过去,混点综测也好啊。”看着QQ群里猛然闪出的一长串通知,少年叹了口气,还是轻车熟路地打开了电脑。
“那么,到底要写点什么呢?”少年摇摇头,将脑袋里所有的杂念都统统抛走。落日的余晖尽归于黑暗,清风追逐明月,星辉漫上枝头,不知不觉又将近熄灯的时候。看着屏幕上黑色标题与几行细碎的文字,他苦笑了两下,随即把它们全部删除。“俗话说的好啊,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综测虽好,但这恐怕不是我能争得的,还是老老实实睡觉吧。”
“喂喂,别睡了,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今天是这周唯一一天没课的日子啊,为啥不让我多睡一会?”沉溺于美梦中的少年被舍友匆匆忙忙拍醒,一时还有些恍惚。“难不成你睡傻了?邱学长他们早都走了,你再不起的话那我自己去了!”“邱学长?谁啊?”“邱明光学长啊!别愣着了,这都快六点了!”“咱要去哪?”少年虽然依旧没能反应过来,但见他们说的紧迫,只好抓起衣服往身上一套,便紧随他们冲出了屋外,连脸也来不及洗一把,。
一行人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赶到校门口。正如预料中的那般,大门此刻鲜有人影,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的苗头。“果然来晚了。”身边有人眉头一皱,轻轻“啐”了声,把脚朝地上狠狠跺去:“走!不是说好8点集合吗,咱现在就去大楼那候着,看看能不能占他个好位置!”
借着越来越明亮的天色,少年得以仔细观察身边这些熟悉又陌生的人与景。毫无疑问,这里就是西农的校园,但又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校园。这里没有什么现代化的高楼,抬头可见的最高大的建筑还是那个他认知里那个稍显矮小又破败的三号教学楼。“我这是来到了哪?”在最初的惊慌过后,他冷静了下来,细细回味起舍友们说过的话——“邱明光学长?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对校史有所了解的他猛然反应过来,邱明光应该是在西北农学院解放时负责对外联络的一名学生。“那么今天……应该是1949年5月20日,是王震将军来宣布学校解放的日子。”一想到自己也有机会参与历史、见证历史,少年的心不自觉漏跳了半拍。
“咚、咚、咚……”上午8点,大楼里传来的沉闷钟声在学校里一圈圈扩散开。向来热闹的大楼广场上,几百名师生员工整整齐齐站在一起,气氛更加沸腾起来。两辆深绿色吉普车在楼前交错停着,车上沾满的灰尘与泥土正放肆地张牙舞爪,狰狞的面孔上满是血与火的烙印。他们似乎是从另一个时空驶来,只是在此短暂停留,不知道将要去往哪处遥远的彼方。经由一番简单介绍后,学生自治会主席杨有谦便将王震将军隆重请上了临时搭建的讲台。只见王将军身着褪色黄军装,外着黄色旧棉服,略显疲惫的神色中正透出些许难掩的笑意。此时此刻的他,与这番声势浩大的景象似乎格格不入,却又仿佛正是应该如此这般。下一刻,少年的耳畔响起了亲切的湖南口音:“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二军的王震,是毛主席让我来看望大家的……现在西北农学院解放了,我们欢迎这所大学回到人民的怀抱!我们是人民子弟兵,是保护人民的,你们农学院是培育人 才的地方,我们更要好好保护……”由于方言差异,这个西北小镇上潜心研学的辈辈英杰对于王将军的许多话其实听不太懂,但这并不妨碍人们捕捉到那早已心心念念许久的“解放”二字。震耳欲聋的掌声突然在广场爆开,被压抑了许久的“中国共产党万岁”等口号与欢呼声扶摇而上,直冲九霄。
喧嚣渐歇,王将军轻轻环视着台下更加充满朝气的张张脸庞,一圈、一圈、再一圈……炯炯有神的眼眸里分明有一抹晶莹的光华在微微舞动。他清了清略带阻塞感的嗓子,片刻后有力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从中国民主革命讲到世界民主革命,从当下的解放讲到建设新中国的美好前景,终是难掩自己的拳拳深情:“知识分子是革命和建设新中国的重要力量。黄金有价,知识无价。我们打仗是内行,保证打出个新中国,而建设新中国就要靠你们了!我们今天来就是请你们这些中国未来的希望去参加我们的队伍。不是要你们去部队扛枪打敌人,那个仗没有多久打的了。另一个战场就要开始了,那个战场我们消灭的不是人,是贫穷,是落后,是愚昧,是荒凉,是洋人对我们中华民族的掠夺和歧视……为了这些,打完了仗我们就要去搞建设,到边疆办工厂、办农业、修水利、办学校、搞科学研究,这些都需要你们……西北的农业建设非常重要,整个大西北解放后,我们将屯兵新疆,欢迎你们都来加入建设西北的大军!”王将军的这番话是如此真挚,在场的人们一时间纷纷红了眼眶。少年看着这片可以称的上荒凉偏远的土地,想着几十年后这片依旧为不少人诟病的土地,阵阵酸楚不由得席上了他年轻的心房——土地是没有贵贱之分的,真正分得出高低贵贱的是人,是人心。少年从来没有那么清楚的记得,就在今天在场的这些为数不多的学生里,有101人最终将会选择跟随在王震将军身边,继续向更遥远的新疆地区前进。他们一心向党、默默无闻、勤勤恳恳、屯垦戍边,用自己最美好的青春、用自己最炽烈的热血、用自己全部的生命践行了保卫建设新疆的真挚誓言。
“巍巍乎高岗,巍巍乎高岗,乃在后稷公刘文武周公之故乡……”当西北农学院的院歌在这片饱含深情与希望的土地上再度唱响,有种无言的感动、莫名的情怀悄然在少年的心中扎根、生长。脚下是坚实深厚的黄色土地,手中是恣意挥洒的破旧钢笔,眼前是奋勇前进的中华儿女,心里是闪闪发光的党徽党旗。或许这就是对西农精神最好的注脚——它生于斯长于斯,是一代代西农人沉淀孕育出的精神宝藏,向每一位胸怀社稷、情系三农的青年学子传递于己于人于家于国最朴实的期许。
黎明之前,黑暗最深。天光乍破,淡紫色的天空被打上烙印,那是些奇怪的符号、新奇的玩意儿,穿梭在微隙里的气息婉转悠长。携着些许沉重的暮霭,沿着地平线延伸、延伸;在中国共产党的光辉中升腾、升腾,最终与流动的时间融为一体,长眠于浩瀚的历史长河中。
朦朦胧胧之间,少年又在屏幕前端坐了许久。键盘的敲击声渐渐缓了,他略显疲惫的目光透过一切阻挡,又投射在巍峨的三号教学楼上,也不知为何,之前曾听过的一首诗久久徘徊于脑海中——“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那么,我也该醒来了。”